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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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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鬥,似乎是人類有了歷史以來唯一不變的東西。

不管是國家之間,家族之間還是一個大家庭裏的每一個人之間,只要有人的地方,好像無時無刻都少不了‘爭鬥’二字。

龔夫人說葉逸賢太過謙恭,於‘爭’字上多有不足。旁邊的葛花聽了,也只得輕輕地嘆了口氣,不敢再多說什麽。

葉逸風隨著馬車離了鎮南侯府回到錦園的時候,已經是二更天。

錦瑟因為餓,所以不止一次的叫人去門口看葉逸風回來沒有,而且也不止一次的把手指頭悄悄地伸出去把百花稍梅悄悄地順過來往嘴裏填。珍珠等人只裝作沒看見的樣子,只不動聲色的看著她把一盤百花稍梅吃下去一半方才住了手。

外邊小丫頭匆匆跑進來說道:“回姑娘,大公子回來了。車上有好些東西,公子吩咐讓珍珠姐姐過去瞧著他們搬卸呢。”

錦瑟已經吃的八成飽,這會兒聽見葉逸風終於回來了,方悠悠一嘆,對珍珠說道:“真不容易,沒讓咱們等到天亮。啊哈——”她打了個哈欠擡手拍著嘴巴,慢慢的站起來,說道:“珍珠你去吧,我困死了,我先去床上了。”

珍珠答應著出去,和進門的葉逸風差點撞個滿懷,於是忙後退兩步福身行禮。葉逸風擺手道:“你去看著他們把東西搬下來在吃飯。今兒這一通可真是忙亂死了。”說著,他人已經進了屋裏來,看見錦瑟搖搖晃晃的往裏面走,因道:“你腿上的傷不疼了?這會兒又下來亂跑?”

錦瑟止步站在屋子裏,回頭輕笑:“飯菜在桌子上,你慢慢吃。我先去睡了。”

葉逸風上前拉住她的手臂,回頭看著汝窯青花色盤子上原本擺放整齊的十二只百花稍梅只剩下了五個,修長的劍眉一挑,淡淡的問道:“不是告訴你等我回來吃晚飯麽?你自己先吃飽了把剩飯留給我?”

錦瑟回頭看了看剩下的五只百花稍梅,抿了抿嘴唇咽了口唾沫,有些委屈的說道:“你說你要回來我才給你留的,你若是嫌這個是剩的,那叫廚子再給你做好了。”說著,她又轉回去捏起了一只,嗷嗚一口咬掉一半。

“我不要。”葉逸風很是生氣的擡手端過盤子,轉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拿了筷子夾了一只百花稍梅,整個兒丟進嘴巴裏,一邊香甜的嚼著一邊點頭,“嗯……味道不錯。正宗的百花稍梅……”

“廚房裏一共做了兩盤啊!你再給我留一個。”

“兩盤?你一個人已經吃了一盤了,還在這裏跟我爭這幾個?”葉逸風一邊吞咽一邊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錦瑟胸口一下的小肚子,無奈的搖了搖頭。

這死丫頭的肚子什麽時候這麽能裝了?這樣吃下去她遲早會是個小胖子吧?

不過想想她胖嘟嘟的小模樣,軟乎乎的膩在懷裏的情景,他一身的疲憊頓時消散的幹幹凈凈。

嗯,太瘦的話手感是不怎麽好,還是胖一點好。

“收起你那目光,想什麽呢你?”錦瑟拍拍手鄙夷的瞥了他一眼,“我叫人把另一盤給六王爺送去了!聽清楚了?”

“哦。”葉逸風笑著點頭,“不錯,你這丫頭現在變得有點良心了。孺子可教。”

“且!”錦瑟橫了他一眼,又擡手拿了湯碗給他盛了湯,在遞過去之前終於忍不住還是自己先喝了兩口,點頭道:“嗯,這靈芝老龜湯做的不錯,不過你不能喝太多哦……”說著,她調皮的看了他一眼,把湯碗放在他面前。

葉逸風被她暧昧的小眼神一撩撥,只覺得脊背一緊,一股說不清楚的燥熱從丹田之處湧起,嘴巴裏的百花稍梅轉了幾圈,說什麽也咽不下去了。

擡手端起那碗湯來喝了一口,才把滿嘴的食物咽下去,葉逸風把湯碗放下,擡手拿過一方帕子來擦了擦嘴巴和手指,緩緩地問道:“你是不是皮癢了,嗯?”

“呵呵……”錦瑟傻傻一笑,慌忙起身跑了,在進臥室之前還不忘回過頭來說道:“對了,你的住處在舜華居,我已經叫人給你收拾好了。珍珠會把你的東西叫人擡過去,你吃完了就早些回去睡吧。”

葉逸風看著她倉皇而逃跟一只受驚的小兔子一樣的神情,一顆心也跟著躍躍欲試。深吸一口氣,才把起身追上去的沖動壓制下去,他又捏了一只百花稍梅,狠狠地填進嘴巴裏嚼著。好像要把一肚子的邪火都發洩到食物上去一樣,三口兩口把盤子裏的稍梅吃完,起身去給自己倒茶漱口。

珍珠進來時,看見一桌子的飯菜都還在,只是那十二只百花稍梅全都被消滅掉了。而站在一旁漱口的葉逸風臉色好像有些難看,於是忙問:“大少爺,飯菜不和您的意麽?要不奴婢再叫廚房另燒幾個菜來?”

葉逸風擺擺手說道:“不用了,叫人把這些都撤下去,你們也去吃飯休息吧。”

“是。”珍珠不明就裏,但見這位爺冷著臉,她就一個字也不敢多說,忙回身叫了兩個小丫頭進來幫著把剩下的飯菜都收拾出去,臨走時又往香爐裏添了兩塊梅花香餅,方輕著腳步走出去並回身把房門帶好。

葉逸風又去盆架前洗了手,順手扯過白色的棉布手巾來浸在水裏晃了晃,又撈出來擰的半幹,然後再臉上胡亂擦了兩下,又把手巾順手丟進臉盆裏去,方轉身往西裏間走去。

錦瑟已經自顧脫掉了外邊的衣裳,只穿著藕荷色的繭綢褲褂躺倒床上去了。因聽見門簾響,忙拉高了錦被轉身看過來,見葉逸風已經回身關上了臥室的房門,轉身過來時錦瑟看見他手裏端著一個托盤,上面亂七八糟不知放這些什麽東西。於是她‘嚶嚀’一聲拉起被子來蒙住自己的臉,悶聲叫道:“你怎麽進來啦?有傷風化啊有傷風化,快些出去。”

葉逸風滿不在乎的笑了笑,走到床前來伸手拉開她身上的被子,說道:“再叫我去把窗戶打開,叫外邊的那些奴才們都聽見。”

“……”錦瑟從心裏罵了兩句臟話,然後忽的一下拉過被子再次把自己裹住。

“掀開被子。”葉逸風緩緩地在床上坐下來,手裏的托盤放到一旁的繡墩上,上面放著兩個藥瓶,還有些白色的紗布。

“不要。”錦瑟果斷的揪緊了被子。不知為何,忽然間她覺得很是不好意思,之前每次都是猝不及防的,或者說是帶著幾分玩笑的意思,今晚這種情形好像還是第一次。

“你不聽話,我要掀被子了。”

“不要,今晚你睡別處!”許是有些日子沒有跟他睡在一起的緣故吧,一想起之前兩個人親昵地共枕同眠,錦瑟的心裏便像是裝著幾個小兔子跳的七上八下的。

“你想歪了哦!”葉逸風說著,擡手把她身上的被子用力掀開,看著小丫頭憋得通紅的小臉,他笑得越發的無害,“我是說,給我看看你腿上的傷,燙傷若是不處理好,可是會留下疤痕的。”

“啊?”錦瑟尷尬的瞪大了眼睛看著笑意盈盈的葉逸風,半晌後忽然發現某人根本就是成心的,於是她反手拿過一只枕頭沖著那張笑得比山花還爛漫的臉狠狠地砸了過去。

“噢哦——”葉逸風一歪頭,擡手接住枕頭,壞笑著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低聲說道:“原來小姑娘害羞了呀?”

“害羞你個大頭鬼!”錦瑟張牙舞爪的推開他,氣呼呼的往裏面翻身。

葉逸風伸手把她拉回來控在懷裏,輕聲嘆道:“好了,我今天可是累得要死。你別鬧了,乖乖把褲子脫下來,給我看看傷怎麽樣。”

“啊?”錦瑟再次漲紅了臉,“脫——褲子?”

葉逸風失笑:“不然呢,我又不是千裏眼,有隔墻猜物的本領。你不脫下褲子,我怎麽看你的傷?”

“不要看了,你把藥留下,讓珍珠過來給我弄就好了。你出去。”

“可是不看燙傷的程度,是沒辦法配置藥膏的比例的。”

“沒事兒啦,反正傷在腿上,又沒在臉上,留下一點點疤痕不算什麽啦……”說這話之後,錦瑟的心裏一下子郁悶起來。好好地腿上留下一片疤痕,像錦瑟這樣完美型性格的女孩子,怎麽能裝作沒事兒呢。

“真的?”葉逸風似乎看透了這小丫頭的心思一樣,輕輕地嘆了口氣,說道:“燙傷不比別的傷疤,如果處理不好,被燙傷的地方顏色會比別的地方深很多,而且你這次燙傷的地方應該是一片,你真的覺得腿上有一大片深色傷疤沒關系嗎?”

錦瑟沈默,想想自己白皙如玉的大腿上將來留下一片巴掌大的地圖,她的心裏就覺得很是難受。

葉逸風擡手把她扳回來,低頭看著她糾結的小臉,輕輕地笑道:“反正你這輩子都是我的,就算給我看到了又怎麽樣?早晚都是要看的,不是嗎?”

說著,葉逸風把她捂在臉上的手拉開低頭看著她,雙眸烏沈如水,澄清明澈。

“唔……誰說要嫁給你了。”錦瑟被他這樣的目光看著,只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都跟我睡了這麽久了,你覺得還會有別的男人敢要你麽?就你這臭脾氣,誰能吃得消?我看也就我有那麽大的忍耐力,能跟你湊合了。”他似笑非笑,嘴角似牽起耐人尋思的弧線。

“呸!我才不湊合呢。要湊合你找別人去。”

“我不要別人,只要你……”話音未落,他的吻便猝然落下來。輕柔如冬夜裏大片的雪花,清涼的觸及她的眼睛,鼻子和唇,卻神奇的點燃起熊熊烈火,把她唯一的一絲理智全部燒光。

這個吻霸道而猛烈,她的呼吸全被他吞噬,天地間充盈著他的氣息,他身上有清涼的芳香,是她熟悉薄荷味道。而他熾烈的呼吸和她的鼻息纏繞在一起,輕吟與濃重纏綿交織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不過幸好這個吻不是很長。片刻之後他放開她,趁著她神情恍惚之際伸手下去在她腰間一拉,月白色的繭綢睡褲便被他褪了下去。

錦瑟的意識忽然回來,卻為時已晚。腿上的肌膚忽然露在空氣中,欺霜賽雪。只是右腿上裹著一道巴掌寬的白色的紗布上透出淡淡的紫色,是玉花穗給她抹上的紫草油滲透出來。讓葉逸風的眸子一緊,眉頭漸漸地皺緊。

屋子裏紅燭灩灩,照著重重簾幕,寂靜空曠得令她心中發慌。一陣冷意襲來,錦瑟忍不住輕輕一顫,擡手就要去拉錦被。葉逸風卻擡手按住她的手,輕輕一握,啞聲問道:“還疼麽?”

錦瑟搖搖頭,說道:“不疼了。”

“我解開看看。”葉逸風說著,已經擡手去解那個系在一側的蝴蝶結。

錦瑟想制止,可又覺得太多餘。褲子都給他拉下來了,這會兒再去遮遮掩掩的,如此矯情好像不是她的性格。於是她只低著頭看著他把白色的紗布一層層解開,露出裏面抹了紫草油的一片皮膚來。

葉逸風的眉頭皺的更緊,想要說什麽,卻兀自別過頭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方轉過臉來看這錦瑟紅透的臉,低聲嘆道:“怎麽不躲?看燙的這樣厲害,還蹦來跳去的鬧了一天。”

她嬌羞惶然的望著他,和他的目光一碰便立刻低下頭去,他眼底的幽暗似有火光流動。

“我躲來著。她原本是想燙我的右手的。若是不躲,這會兒就不是這個情景了。”

葉逸風的心底有狂烈的怒意洶湧著,隔著一層一層的衣服,她的腿還燙的那麽厲害,若是直接燙在手上,豈不是要掉一層皮?

嘉禾郡主下如此狠心害錦瑟,難道僅僅是因為六王爺對錦瑟的偏愛嗎?

葉逸風拿過一塊濕帕子,輕輕地把錦瑟腿上的紫草油沾掉,索性燙傷並不嚴重,只是紅了一片,並沒有起水泡。他轉身去把兩種藥膏按照一定的比例兌在一起,然後用手指蘸著輕輕地塗抹在傷患處。另外又拿了幹凈的紗布裹了起來。

錦瑟呆呆的看著他修長白皙如竹節一樣的手指在她的腿上系了個笨拙的蝴蝶結,忍不住輕笑起來。

“笑什麽,臭丫頭……”葉逸風的額頭上有一層細密的汗珠,只有他自己知道這會兒自己身體有多難受。極力的克制讓他頻臨崩潰的邊沿,可這死丫頭還沒心沒肺的笑。

他惱怒的拉過被子把她裹嚴實,忽的一下站起身來匆匆出去。

十月的夜風已經夾雜著冰淩的味道,葉逸風沒有穿厚衣裳,一出去便被吹了個透心涼。心頭那股燥熱減退了許多,他緩緩地伸開雙臂站在廊檐下舒展一下筋骨。恰好珍珠從院子裏經過,看見他穿著單薄的衣衫站在那裏,忙放下手裏的東西,去東裏間的櫃子裏找了葉逸風的一間鬥篷出來給他披上。

葉逸風點點頭,擡手拉過鬥篷的衣襟,低聲吩咐道:“你進去瞧瞧錦瑟睡了沒有,看她蓋好被子不要著涼,我出去走走。”

珍珠福身答應,看著葉逸風披著墨色鬥篷緩緩地走遠,才轉身回屋子裏去照顧錦瑟。

葉逸風沿著菡香館的游廊緩緩地走出去,沿著那個小小的水池一直走,小路旁邊的氣死風燈閃著星星點點的光亮,在這陰沈沈的暗夜裏,這點燈光便如螢火一樣微弱不堪。

“大哥?”杜玉昭從紫雲閣的方向走過來,迎面看見緩緩散步的葉逸風,十分的意外。

“嗯。你怎麽還沒睡?”葉逸風裹著鬥篷,原本就走的很是緩慢,此時遇見杜玉昭,他索性停了下來,轉身在幽徑旁邊的長條石凳上緩緩地坐下。

“唉!被那個死女人給趕出來了。她要和我絕交——唉,我說大哥,我就搞不懂了,你說我交心交肺的對她,怎麽在她的心裏我連一瓶什麽依蘭花水都比不上呢!不就是一瓶花水麽,她要什麽本少爺沒給過?居然跟少爺我絕交!狠心的女人……”

杜玉昭無比郁悶的在葉逸風身邊坐下來,嘟嘟囔囔的排揎著玉花穗。他的身上有股濃厚的酒氣,葉逸風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往外閃了閃身子,側臉看著他,皺眉罵道:“你他媽的若是不在乎她,這會兒能郁悶成這樣?你只怕早跑出去找那些鶯鶯燕燕開懷暢飲,醉死在溫柔鄉裏了。”

“大哥……”杜玉昭苦著臉再次靠上來,擡手搭在葉逸風的肩上。卻被葉逸風一巴掌打開。

他卻滿不在乎的舉起說理的酒壺往嘴裏倒了些酒,咕咚一口咽下去,轉過臉來問道:“這麽晚了……你怎麽也沒睡?該不會是讓你的小寶貝兒給趕出來了吧?”

葉逸風的心裏忽然一陣心煩,擡手把杜玉昭手裏的酒壺搶過來,仰臉灌了一口酒。

杜玉昭看著他悶頭喝酒的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大哥,你真是好樣的啊……”

葉逸風不理他,又喝了一口酒之後,把酒壺扔回杜玉昭的懷裏,然後緩緩地站起身來準備往回走。

“大哥。”杜玉昭忙站起來叫住他,“反正今晚睡不成了,不如兄弟帶你出去散散心?”

“……”葉逸風轉頭去看了看菡香館的方向,有些猶豫不決。

“哎呀,走吧。我跟老三要了十個高手守在這小院裏,你還有什麽好擔心的。”杜玉昭說著,上前去一把拉住葉逸風的手臂,一路呵呵笑著往外走去。

杏春園京城分號是葉逸風兄弟四個正是進駐京城之後開業的第一家青樓。之前京城這邊的生意極少,大都是葉逸風用來收集消息用的,比如福滿樓菜館,還有君再來小客棧,另外還有個小茶肆,叫做一品香。

這些之前都歸杜玉昭掌管,京城這地方認識他的人少。杜家的勢力大都在湖廣一帶,現如今延伸到了海寧,但杜玉昭的大伯父每年也只進京述職一兩次而已。皇上似乎沒有詔他回京的意思,所以杜家人便在南邊擴展自己的勢力,京城這地方,出了身在官位的杜家大老爺,再就是杜玉昭常來了。

出了錦園,杜玉昭拉著葉逸風上了馬車,吩咐車夫:“去杏春園。”

葉逸風的屁股剛坐下來,聽見杜玉昭說這話,便皺眉冷聲問:“去那裏做什麽?”

杜玉昭嘆道:“這三更半夜的,菜館茶肆都打烊了。也只有杏春園正熱鬧著,咱們不去那裏,難道還去護城河邊吹冷風啊?”

葉逸風想了想,最終在回去看著那死丫頭窩火和去杏春園買醉之間,最終選擇了後者。

車夫答應一聲趨馬前行,夜深人靜時,大街上空蕩蕩的,馬車一路顛簸,不多時便到了杏春園的門口。

不等下車便聽見裏面隱約有笑聲連連,更有絲竹聲夾雜著吟唱聲透過窗紗傳出來,迎著門樓上的一大串紅燈籠,盡顯奢靡繁華之象。

杜玉昭雖然已經喝了一壺酒,但卻不見絲毫的醉意。待馬車停下來,他率先起身下車,站在車前擡頭看杏春園的門樓,裏面早有專門迎客的姑娘看見是二公子駕到,忙不疊的迎上來賠笑道:“奴婢給二少爺請安。今兒這麽晚了,公子怎麽還來?”

杜玉昭擡手在那姑娘的臉上捏了一把,輕佻的笑道:“怎麽,天兒晚了爺不能來?”

那姑娘嬌笑著躲閃,卻擡頭看見一臉冷漠的葉逸風從車裏下來,竟被嚇了一跳,傻楞楞的站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了。還是杜玉昭咳嗽一聲,提醒她:“怎麽不給大少爺請安?難道你不認識咱們大少爺?”

那姑娘方回過神來,趕緊的上前去福身請罪:“奴婢……奴婢給大少爺請安,奴婢失禮無狀,請大少爺責罰。”

“罷了。”葉逸風淡淡的一擺手,看也不看那姑娘一眼,徑自往裏面走去。

杜玉昭趕緊的跟上,門口迎客的姑娘見二位爺已經進了門口方反應過來,匆匆的跟進去招呼。

老鴇正在客人們中間忙碌,花蝴蝶一樣的穿來走去。葉逸風和杜玉昭一來,裏面熱情高漲的氣氛無緣無故的降了幾分溫度,連背對著門口的老鴇都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兒,忙回頭時看見這二位祖宗,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繼而轉身匆匆的迎上來。

“奴才給大少爺,二少爺請安了。”老鴇上前福身行禮,旁邊那些被葉逸風杜玉昭驚動了的嫖客們便粉粉的轉回頭去繼續吃喝玩樂。

這種時候來這種地方,不管是高矮胖瘦,不管是英俊瀟灑還是一身橫肉滿臉肥油,只要有銀子就成,臉蛋兒長得再好看也不能當錢使。所以大家誰也沒必要怕誰,誰也沒必要躲誰。除非是冤家路窄在這裏相逢,否則大家便都是一視同仁。

嫖客們到底是什麽行情只有老鴇心裏有數,何況這回進門的是兩個頂尖的主子。葉逸風是一貫的冷漠,老鴇倒是不怎麽意外,所以只拿著一雙如絲媚眼瞟杜玉昭,希望這位風流二少爺能給自己指點一下。

杜玉昭淡然一笑,說道:“我們要喝酒,去把這裏的蘭陵美酒給我弄一壇子來。”

老鴇立刻眉開眼笑的應道:“是。大少爺,二少爺,樓上的紅杏閣一直留著呢。您二位樓上請。”

葉逸風皺眉,回頭看了一眼杜玉昭。杜玉昭立刻明白,忙跟上去小聲說道:“不管怎麽說這也是咱們自家的地盤兒,跟梁州一樣,總要給弟兄們留個幹凈的地方不是。”

葉逸風哼了一聲,擡腳上樓。杜玉昭回頭給老鴇使了個眼色,老鴇感激涕零的轉身下去安排。

紅杏閣是杏春園最大最奢華也是絕對封閉不對外開放的雅間。裏面鋪陳擺設皆是最好的,最重要的是這間屋子裏的東西除了葉逸風兄弟四個偶然來用用之外,餘者誰也不許進來,更不許用。這就是杜玉昭所謂的‘幹凈地兒’。

進門後,有兩個青衣小鬟跟進來,二人各自擦著火折子把四個燭臺上的二十幾只蠟燭都點上,屋子裏登時明亮起來。

葉逸風走到裏面去在矮榻上慢慢坐下,還沒來得及開口,一個小丫鬟已經滅了火折子上前來,移過一只大靠枕墊在他的身後。

累了一天,終於可以舒舒服服的靠一靠,葉逸風忍不住微微皺起眉頭,閉上了眼睛。

那小丫鬟極有眼色,見葉逸風閉上了眼睛,便悄悄地跪在一旁替他捶腿。只是她剛剛錘了一下,葉逸風便猛地睜開眼睛瞪著她。十四五歲的小丫頭嚇了一跳,頓時往後瑟縮了一下身子,低頭請罪:“奴婢該死,請大少爺恕罪。”

葉逸風眉頭依然微微蹙著,眼神卻瞥了一下小矮桌對面盤膝而坐的杜玉昭,淡淡的說道:“去服侍二少爺吧。”

“是。”小丫鬟忙躬身答應著,慢慢的站起身來,轉到杜玉昭身旁。杜玉昭擡手拍了拍肩膀,那小丫頭便輕輕的跪下去替他捏肩。

另一個小丫鬟出去不多時端了四個精致的小菜來放在小炕桌上,然後又拿過一壺被錦瑟品評過得蘭陵美酒,分別給葉逸風和杜玉昭斟滿。然後跪在榻上低聲道:“大少爺,二少爺,酒菜好了。”

葉逸風‘嗯’了一聲,欠起身子來擡手拿了酒杯,湊到唇邊聞了聞,問道:“上次錦瑟說著蘭陵白酒的事情,解決了嗎?”

杜玉昭率先喝了一口酒,說道:“還沒。我們的人都喝不出有什麽不同,只有錦瑟說這個味道有些不對。客人們更喝不出來。大多數都是只認銀子不認酒的,沒那麽多講究。”

“只認銀子不認酒?”葉逸風微微的睜開眼睛,狹長的桃花眼裏有瀲灩的波光流轉,把對面跪在杜玉昭旁邊給他捏肩膀的小丫鬟給看的呆了呆,手上的動作頓時慢了下來。

“銀子越貴,酒越好唄。”杜玉昭不正經的笑了笑,擡手拍拍那小丫鬟的手,說道:“小妹妹,替哥哥錘錘腿去。”

下丫鬟臉上一紅,忙應了一聲‘是’,便跪行幾步,去杜玉昭的腿邊,攥著粉拳輕輕地錘起來。

葉逸風早就喝了一杯,邊上倒酒的小丫頭又給他斟滿,他端起來湊到嘴邊,又一口喝下去。

杜玉昭看他喝悶酒,便笑道:“大哥,如此喝悶酒也沒什麽意思。你有不肯開葷,前幾天老鴇跟我說後面清韻閣裏調教了幾個妞兒,唱的曲兒不錯。不如叫兩個來給咱們唱兩曲?”

葉逸風笑了笑,不置可否。

杜玉昭仰臉對捶腿的小丫鬟說道:“去說給你們媽媽,找兩個幹凈的姑娘過來唱曲兒。”

“是。”那小丫鬟一躬身,答應之後才慢慢地站起來,下了矮榻出門去。不多時,老鴇果然領著兩個清麗的姑娘進來,一個穿玉白色軟緞裙襖的抱著一只短小的瑤琴,雲髻斜綰,鬢插一只堆紗芍藥,芍藥的花瓣做的惟妙惟肖,白種透著微微的一抹紅,竟像是帶著露珠的真花一般。

另一個穿湖水青色的裙襖,手中卻握著一只玉簫。看上去年齡似乎比較小,還梳著雙環髻,鬢間帶著翠藍色的花鈿子,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純凈如水,嘴角微微一抿,便有兩個淺淺的梨渦,甚是討人喜歡。

這樣的姑娘,肯定是被老鴇妥善的珍藏起來預備留著給那些上達天聽的清貴之人的,平日裏別說出來接客,恐怕面都不會露一下。

杜玉昭看了這兩個姑娘,不由得笑著對老鴇點頭,說道:“看來本少爺該獎勵獎勵你了。”

老鴇忙躬身賠笑:“難得大少爺和二少爺能來一趟。這兩個姑娘是奴才專門請人調教了三個多月的。別的倒還罷了,就是有一副好嗓子。大少爺和二少爺要聽曲兒,就得是她們兩個來服侍。”

杜玉昭微微瞇著一雙邪魅的鳳目,下巴沖著門口一揚,說道:“嗯。成了,沒你的事兒了,你下去吧。”

老鴇忙福身告退,臨走時又叮囑那兩個姑娘:“好生服侍著,不許出差錯。”

兩個姑娘一起福身答應,側身看著老鴇退出去,方一起轉身上前走了兩步。穿白衣的姑娘對著葉逸風微微福身,說道:“不知大少爺要聽什麽曲子。還請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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